湯瑪士受難記、下

情況比他想像的糟糕。
彼得叔叔雖然從海軍退役了，但他並沒有放棄飛行。如果當天沒有工作安排的話，他通常會在日常鍛鍊完畢後騎重機到他在基地邊緣的機棚保養維修他的收藏品。現時他作為私人假想敵承包公司的首席飛行員，持續為協助飛官學習空中纏鬥技巧發熱發亮，偶爾也會接點航空展的特技飛行之類的散活。
不過相比起在海軍服役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狀態，他待在家裏的時間多了起來，跟老爸的相處也越來越沒有顧忌。他們不止在吃飯時眉目傳情，還會在桌子下面互相踢來踢去玩鬧，湯瑪士快要摔叉子問兩位到底是只有六歲還是有多動症了。
好歹是已經退役的海軍上將和海軍上校……就不能成熟一點嗎？
「哥，人生不用這麼嚴肅。」小他兩歲的妹妹蘿絲在他抱怨時不以為然地瞥了他一眼，克制着不要翻白眼：「他們高興就好，在家裏還得端着也太累了吧？」
「這也不代表可以放飛自我好嗎？」湯瑪士沒有底氣地抗議。
「這樣已經很克制，相信我。」蘿絲聳了聳肩，用一種可以說是憐憫的目光看着他：「哥，你今年十八歲，是個成熟的大人了。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不！你到底知道些什麼！我為什麼要忍受這個！
湯瑪士在心中吶喊，但為了自己的心靈健康著想，也沒勇氣追問妹妹到底是什麼意思。


因為有點在意蘿絲的發言，湯瑪士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半宿才勉強睡着，睡着後還做了一堆光怪離奇的夢。雖然醒來後已經不太記得內容，但腦細胞活躍了一整晚的疲累是實打實的。他抱着隱隱作痛的額頭呻吟，毫不意外地發現離他跟友人們約定的打球時間只有幾分鐘。
發了個簡訊告知對方他要放鴿子後，湯瑪士翻身把被子拉過頭頂，決定睡個回籠覺再說。
再次醒來已經差不多十點了，他盥洗完畢後揉着眼睛到樓下看看還有什麼食物。
「媽－－還有什麼吃……的……嗎……」眼前的景象讓湯瑪士懷疑自己還在夢中沒有醒來。
他站在飯廳入口，看着彼得叔叔懶洋洋地從背後圈着他老媽的腰，下巴撂在她的肩頭上，查看着平底鍋中嗞嗞作響的食物。而老媽在他的懷中也顯得相當自在，她嘴角含笑，輕輕晃動着身體，好像他們是正在舞池中跳舞而不是在爐前給培根翻面。
很明顯不是正常朋友應有的距離。
所以他一直誤會了老爸和獨行俠嗎？他們其實是純純的同袍情而跟他暗中搞上了的是老媽？還是老爸和老媽同時在跟彼得叔叔外遇？他們知道對方的存在嗎？湯瑪士心中萬馬奔騰，一時間只想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回去繼續睡覺。
不過獨行俠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嗨，湯瑪士，剛才你媽媽還說你早上要跟同學打球出門了呢？」正想抬腳溜走，耳朵很靈的前海軍戰機飛行員已準確地鎖定他的位置，一如既往地露出爽朗而充滿魅力的笑容。
為什麼被對象的兒子撞破偷情現場還能表現得這麼若無其事理所當然的？！
湯瑪士對獨行俠的臉皮厚度表示震驚，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勝負欲。反正做錯事的不是他，對方也沒心虛他跑啥，一起涼拌唄。
「噢，我睡過頭了，乾脆就沒去。」他跺着腳來到慣常的用餐位置坐下，瞪着眼前空白的餐盤。
「那來點吐司和培根？正好加點沙拉和煎蛋當早午餐。」他老媽的鎮定程度跟獨行俠不相上下。她很有效率地把菜餚分盤上桌，一切有條不紊。湯瑪士覺得自己這幾年埋在心底的煩惱像個笑話。
「－－所以這是怎麼一回事？」一般來說他不會在肚子餓的時候跟食物過不去，但現在他只想用叉子把吐司戳穿。「你們要告訴我老爸和老媽早已沒有感情了但為了我和蘿絲才沒有離婚而老媽情難自禁地喜歡上一個老爸最好的同袍兼浪子飛行員之類的肥皂劇劇情嗎？」
「想像力很豐富。」一個輕柔而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一個穿着晨袍的身影緩緩繞到他對面坐下。「不過沒有一項猜中，可惜了。」
赫然正是他的老爸。
「咳、咳咳！」差點被剛送入口中的炒蛋噎到，這時湯瑪士才發現桌上的餐點不是三份而是四份。
「親愛的～」
「你起來了～」
散發着淡淡威嚴的男人一坐下，他老媽和彼得叔叔立即動作誇張地一左一右緊緊挨着他落座。前者挑了挑眉，像個封建皇帝那樣一手摟着一個妃子各親了一口，讓湯瑪士深深感受到什麼才是真正的放飛自我。
大概他三觀盡碎的表情太過精彩，三位長輩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所以這是什麼整人節目吧？」湯瑪士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問。
「並不是，只是覺得既然你都成年了，好像也沒有隱瞞下去的必要？」褐髮男人輕快地說着，熟練地把伴碟的胡蘿蔔偷偷丟到僚機的盤子。
「當初我們的主要考量是不希望你和蘿絲理解不了而產生混亂。」坐在主位的灰髮男人不動聲息地把食物丟回去。「——彼得，不要偏食。」
「我就是不喜歡胡蘿蔔的味道嘛，拜託？」獨行俠側過頭望着他，露出最具迷惑性的狗狗眼，然後迅速地叉起那兩條邪惡的小東西塞進對方的嘴巴。
「媽！你就不管管這個？」被餵食畫面正面爆擊的湯瑪士絕望地大喊。
「親愛的，不要縱容獨行俠。」莎拉不贊同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後者與彼得一起露出抱歉的眼神。
這個是重點嗎？仿佛在討論育兒方針的對話讓人無力吐嘈，湯瑪士決定放棄理解，捂着莫名覺得飽了的胃繼續吃他的早午餐。


從友人家回來時，蘿絲看到兄長呈死魚狀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臉生無可戀。
「所以你一早知道了吧？」他的目光從妹妹飄向後院的方向。吃完飯後他們決定整理一下花園，窗外不時傳來三人的笑聲和打鬧聲，感覺一派和樂。
「我沒有那麼遲鈍。」蘿絲挑眉，「他們也不是瞞得特別緊。」
湯瑪士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所以你對他們這樣……沒意見？」湯瑪士不知道怎麼形容，只好含糊地做了個手勢。
「這是他們的私事，他們高興就好啊。」褐髮少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見？」
「呃……我就是需要點時間消化。」畢竟重塑三觀並不容易。雖然他一直以來對家庭破裂的隱憂全屬子虛烏有，反而實現了小時候大家永遠在一起的願望，想想其實真是皆大歡喜，但不知為何他就是高興不起來。
大概因為現在要承受的閃光是以前的兩倍吧。
一開始湯瑪士在盛情難卻下參加了他們的園藝活動。結果他在太陽底下看着彼得用鏟子挖明天釣魚要用的蚯蚓，還不時幼稚地往老爸的方向丟泥巴。本來在修剪灌木的灰髮男人忍耐了幾分鐘後忍不住反擊，漸漸演變成一場大戰。他老媽則負責在一旁吶喊助威，最後在兩人休戰互相嘲笑對方滿身泥點時給他們一個吻。
而他呢？就在大人的指揮下剪草掃葉施肥丟垃圾。
他受夠了。靠。
「習慣就好。」聽完他的遭遇後蘿絲淡定地說。甜美的五官和酷酷的表情形成強烈的反差，加上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來的自信魅力，湯瑪士完全不意外她在學校內的追求者眾。
不過她根本看不上那些男生，嫌他們不夠爸爸成熟又不夠彼得叔叔風趣。湯馬斯私心覺得以她的標準要找男友實在有難度，但他能理解——當你從小到大都見慣最好的，又怎麼會輕易屈就。
就像他的同校女生們，圍上來搭訕通常是在打聽昨天那個騎着重機接他的中年帥哥是不是還單身。
忽然覺得自尊心被傷害了，靠。
湯瑪士決心遺忘自己當初可是為彼得叔叔大受歡迎而與有榮焉。
世界變得太快，他還是早點滾去海軍學院報到算了。
起碼眼不見心不煩。


完


希望大家喜歡這個短篇。
大人們的故事會在後面陸續補上，敬請期待：）